年岁渐长,竟然也开始悲秋伤春了起来,长安城中飘散着柳絮交织着花香传入人的鼻腔。
鹿陌只眯了眯眼,外面的景致看不真切,但到了如今这样,已经足够了。
偶尔他也怨天尤人,世上那样多的人,为什么偏偏他是盲的,偏偏他入了这烟花之地?
等年岁再大一些,他也要考虑自己以后的归处。
林鹤径的满腔深情,鹿陌当然知道人喜欢他,可到底是不配的,他是太医院院判,年少成名,谦谦君子。
而自己又算的了什么?以色侍人,充其量还有几分才气罢了,也仅此而已。
鹿陌和林鹤径是同乡,在偏僻的城镇上,二人是邻居,也是玩伴,算得上是竹马之交。
彼时的鹿陌眼睛是全盲的,看不见林鹤径的模样,只能通过声音和指尖的触感在心中想象描摹人的模样。
“阿陌你以后想做什么?”有一年春日的午后,二人在田间嬉戏,林鹤径忽然这样问他。
“一日看尽长安花。”鹿陌虽看不见,这些圣贤书却是林鹤径一点一点读给他听的,字是林鹤径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教他描摹出来的。
他想登庙堂之高,这或许是每个书生都想要做到的事,可他终究眼盲,是看不见的。
鹿陌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转而又带上一抹温润的笑来,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向人,眼神却是涣散的,他问:“小林呢?想做什么?”
“想行医,救济天下黎民,让他们远离病痛。”林鹤径说了句。
“很好啊,这个理想,很厉害。”鹿陌夸赞人道。
“是吧,我也这样觉得。
我想,如果我学医的话,说不定能医好阿陌的眼睛呢?”林鹤径说的天真,鹿陌只当他童言无忌。
他看过许多大夫了,也是如此,此生已是如此,他便已是认命。
后来,他们日夜相处的时候少了,林鹤径去镇上和老大夫学医,当然有空的时候,也会回来给自己念书。
“阿陌,我给你数星星吧?”
“我才没有欺负你看不见,这一局是我输了。”
……
偶尔鹿陌也会打趣林鹤径的红粉知己多,林鹤径也只是反驳他:“她们都是来看你的。”
“怎么可能?”鹿陌反驳他,只自嘲,“不过是瞎子罢了。”
“怎么不可能?”林鹤径的语调里带着几分急躁,只忙着反驳人,“你不知道你有多漂亮。
你这个人。”
林鹤径停顿了一下,又道:“有多好。”
鹿陌只愣住了,而后染上一抹笑意,他说:“好,我知道了。”
后来,林鹤径离了乡,说是去学医,等学成了一定回来。
他不是一去再没回来,而是天灾人祸,有些事情,本身就是不能自主的,在人离开后的几年里,镇上大旱,许多老百姓只能挖树根吃草。
后来又爆发了瘟疫,鹿陌随着人群流亡,食不果腹,他想,他此生或许是再也见不到林鹤径了。
而后辗转到了醉梦楼里,却又是另一个故事。
或许真如林鹤径所说,他生的真的很漂亮,即便是蓬头垢面,也会遭人觊觎,是在城外施粥的醉梦楼的姑娘救了他,而后又带人回去。
鹿陌不过是一盲人,两袖清风家破人亡之人,说是自甘下贱也好,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偿还这恩情的方式,他便在醉梦楼里留了下来。
时日过的越久,才越觉得,或许这楼和自己印象中的是不同的,他们不止是做皮肉生意。
他们也并未逼迫自己出卖自己,只养着自己,之后的选择是鹿陌自己选的。
他眼睛不好,想要一个住处,却不能平白拿这些东西都是理所当然的,在这里总归比在外面流落遭人欺辱的好。
可他未想过的是,他会在这里遇见林鹤径。
“阿陌?”林鹤径的语调似乎带着几分震惊和难以置信。
“您是?”鹿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还是故作镇静的笑了装作和人不认识的模样。
“那年听说家乡突发瘟疫的时候,我就快马加鞭地赶回去了。
可等到了,你们已经不在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林鹤径的语调有几分哽咽。
有一瞬间,鹿陌迫切地想要看清楚人脸上的神色:“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没资格再站在你的身边了。
“跟我走,我给你赎身。”林鹤径不由分说地牵上鹿陌的手。
鹿陌却甩开了人音调拔高了几分:“你赎不起,是我自甘下贱。”
语毕,神态里又带上几分媚色,他说:“还是说,林大官人,也想和我春风一度,共赴云雨?”
这样的言语,或许深深地刺痛了人的心吧?鹿陌以为他不会再来了,可他还是来了,日复一日,一如既往会给自己读诗,描绘那些鹿陌看不见的景色。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