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见他如此,含笑微微摇头,示意他自己无事,让他以大事为先。
贾蔷便深吸一口气后,将今日事从头到尾说了遍,甚至连金沙帮的事都未隐瞒,只将江南带回来的那些人隐去。
这般坦诚,倒让君臣数人纷纷侧目。
等说到被火烧的无法忍耐,便背火一战,以子药桶,将仇成出其不意炸成飞灰时,林如海眼睛再度湿润。
然而东阁大学士罗荣却疑惑道:“贾侯爷,你堂堂东城兵马司指挥,提调三百兵丁,再加上帮闲,足有二三千兵马,为何还要用一批所谓的江湖人士?那些所谓江湖人士,皆是不服王法管教的游侠匪类,堂堂朝廷命官,岂非私自结交匪类?不应该剿灭他们么?”
贾蔷淡淡道:“罗大人,你口中的匪类,原是开国时追随太祖高皇帝起兵的军伍老卒之后。国朝鼎定后,太祖高皇帝钦赐恩旨,在西城划出一条街来,奉养那些肢体残缺的从龙老卒,并御笔亲书太平街三个字。金沙帮中所有的帮众,皆是太平街高皇帝老卒之后,这些年,他们平日里多以吃苦力为生。罗大人果真以为,该剿灭他们?”
“这……”
罗荣一时不查,忘了太平街旧事,吃了好大一个难看,几乎下不来台。
文渊阁大学士何振道:“若是如此,倒也有情可原……只是,今日你率三百兵丁前往天狼庄,遇到不对时,合该立刻上报兵部,或者上报绣衣卫才是。不该自不量力,以卵击石。你逞一时之勇,险些害了自己且不说,引爆子药桶,惹得京中百姓惶恐,几生大乱。另外,你将仇成炸的粉身碎骨,天狼庄的人也杀了个干干净净,这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此言一出,贾蔷还未开口,一直面色苍白的林如海就轻轻挑起眉尖,缓缓问道:“何大人之意,是说本官这弟子,是罪魁祸首,还替人杀人灭口么?”
何振闻言一怔,侧脸看去,对上林如海那一双平静的不起一丝涟漪的眼眸,心里突然一寒。
任谁也看出,林如海此时的震怒。
何振正要开口说些甚么,一直未开口的荆朝云却笑道:“林大人,且息怒,何大人焉有此意?贾侯之功,是太上皇和皇上钦定之功,谁敢质疑,老夫也是不答应的。何大人只是觉得,眼下天狼庄死了个干干净净,再加上一把火,烧没了太多东西,许多事都还没弄清,未尽全功,实在太可惜了。”
何振忙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林如海这样的人,得罪不得。
他功劳太大,又是世家出身,世交故旧不知多少。
再加上他无子嗣,是无后之人,一旦报复起来,简直不必顾忌任何事。
等闲实在不敢招惹,也惹不起……
“谁说天狼庄死绝了?再者,并不是所有东西都烧了。立威营来之前,我已经让人带了许多账册逃了出去……”
贾蔷忽然开口道。
此言一出,众君臣面色无不骤变。
隆安帝沉声问道:“天狼庄还有活口?”
贾蔷点头道:“先前攻打庄子大门时,那胡人庄主身边一年轻女子,绕到后面想刺杀臣,被臣下令生擒后,先一步带回兵马司衙门了。另外,还有那些账簿,臣早先下令金沙帮,大火起时先趁乱寻找账簿,得手后,也让人先一步送回去了。陛下若想要,现在就可派人去取。”
隆安帝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眼戴权,戴权忙下去安排。
赵国公姜铎一双老眼打贾蔷进门就一直盯着他看,听到这一刻,忽然颤巍巍笑道:“贾侯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手段,老头子我佩服,佩服啊!老朽几番乞骸骨,皇上念我虽老悖晦了,可到底还有一腔忠心可用。可如今看来,老朽还是早些退下去为好。朝廷有这样谋算深远的俊杰在,哪里还需要我们这些老糊涂啊?”
荆朝云呵呵笑道:“极是,极是。”
隆安帝闻言,目光忽地变得有些幽深起来。
林如海淡淡道:“老国公谬赞了,蔷儿……贾侯,原是准备参加科举,考取个功名,而后开个书坊,为朝廷兴教化出一份力,也算是报效君恩了。此志,太上皇知之,皇上也知之,连半山公,在江南时亦几番训斥其胸无大志,不当人子。后来,因宁国绝嗣,他不得不承嗣宁国。今日为了尽忠职守,不避险难,立下此功。虽粗糙鲁莽了些,然其赤子之心,做长辈的,理当提携鼓励为是,岂可倚老卖老,言辞怀阴诡之心。再者,蔷儿这等心智,又如何能与赵国公相比?老国公以嫡孙姜林恣意杀人为由,借势去了兵权,勋臣天家两不误,此举便是比起司马仲达,也不遑多让哪。过几年,军权再回姜家,姜家依旧是大燕第一高门。这等手段,才让后辈们敬佩不已,自叹弗如啊。”
“……”
姜铎老眼圆睁,怔怔的看着林如海淡然从容的脸,说出这样杀人诛心的话,简直不敢相信!
你疯了吗?!
肏恁娘咧!!!
荆朝云等人无不骇然失色,隆安帝眼眸眯起,眸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