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不该打扰你们?”想要坐到壁炉边的卡特琳娜停住脚步,后知后觉地问。
“怎么了。”陆离问。
“那个院长刚刚找我,和我说猎人工会想用我宣传的事,我想来问问你。”
陆离是她最熟悉的人,也是唯一熟悉的人。陌生环境让她有些不安,而呆在陆离身边能缓解一些。
还有窗台上那只鬣狗。
“这是你的事。”陆离说。
“所以?”卡特琳娜表示没听懂。
陆离直接说道:“不介意你说出去,保证真实就好。”
卡特琳娜想说什么,看向房间里的第三个人,对陌生人的戒备占据上风。
米拉·巴尔韦德这时忽然撕下几缕纸条,卷成一团塞进耳朵。
“你可以说了。”
陆离视线从米拉·巴尔韦德身上移开。
“……其实我不想再当猎人了。”没再穿着绒毛浴袍,又因为裙子会让她觉得自己没穿东西而换成男式衬衫与长裤的卡特琳娜说。“这两天的生活让我很……水居然不是苦涩的,肉居然能烹饪的那么好吃,还有胡萝卜和青叶蔬菜居然是当作食物而不是珍贵药品……”
“我就像居住下水道的老鼠忽然跑进一栋房屋里,温暖,食物,安全……那只老鼠只待了两天,就不想再回下水道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就留下。”陆离平静说道:“你很快会得到居民身份和足够衣食无忧的钱。”
“……我害怕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我在翡翠梦境里的幻觉。”
卡特琳娜陷入自我怀疑。
但在陆离说什么前,出生起就在为生存而挣扎的卡特琳娜就说服了自己——美好的虚妄幻象总比残酷的糟糕现实要好。
卡特琳娜没有“我必须要回到现实”的执念,哪怕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也能接受,只是她想知道事实。
这里是不是翡翠梦境的困惑还要纠缠她一阵。
米拉·巴尔韦德画了接近两个小时,在临近傍晚时才画完。
画板被他遮上白布,准备带回去用宫廷工艺加工。让它成为一副完美的油画。
这幅画陆离与没有离开的卡特琳娜都看过,它足够真实与富有艺术性,但尚未显露油画特有的厚重与历史感。
米拉·巴尔韦德抱着画板离开不久,大门外忽然爆发一阵传至房间的喧嚣。
围聚在门外的人们大声讨论着什么,带着兴奋和激动,有一些人转身离开。
罗伦斯院长很快来到陆离的房间。他没像外面那些人一样兴奋,而是表现出一种从没出现的不安。
“怎么了。”
罗伦斯院长没有回答,将一份被攥得皱巴巴的报纸递给陆离。
上面头版新闻醒目写着:
《唯一变成唯二,又一位旧日时代的驱魔人归来!》
祝福的诅咒
沙沙——
潮湿地下室里,晦暗油灯前,形如枯骨的男人抓着鹅毛笔,趴在书桌上书写着。
一团涌动的灰雾涌动在男人身后,等待书写完的那刻到来。
笔记被翻到最后一页,一切接近尾声。
终于,蓬头垢面的男人松开鹅毛笔,落下的鹅毛笔笔尖砸在晦涩文字的结尾,犹如画上句号。
男人抬起头颅,发丝间显露布满血丝的眼珠。
“按照约定,我完成了。”沙哑低语响起着,他颤抖的双手托着笔记,献上那团灰雾;“大人要求的性格,身份,故事……”
涌动的灰雾分裂出一片雾霭,犹如手臂接过笔记,翻开扉页。
灰雾存在静静阅读着,然后,一片雾霭在面前组成与笔记里同源的文字。
男人带着恳求低语:“我的妻子……”
雾霭破碎,重新组合,拼凑成简短内容。
男人枯瘦得颧骨凸出的脸庞流露放松,伸手触向桌案上的油灯。
灰雾与笔记悄然消失,仿佛不曾存在过。
也许是故意,也许是无意,他颤抖手掌碰倒了油灯,灯油流淌,火芯沿着浸湿的草稿燃烧。
地下室陡然亮起驱散污秽的耀眼光芒。
男人眼瞳深处的微弱光点澌灭。
……
“爸爸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
街巷上,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抬头问道。
“他要思考工作上的事……”母亲轻声说,围巾外露出的眼睛带着担忧。
丈夫昨天说要为一位大人物写一本关于驱魔人的小说,然后就把自己锁在了地下室,可他连字都不认识。
正在想着,围巾遮掩的眼窝裂口忽然发痒蠕动。
母亲下意识伸手触碰,但那条每次触碰都会令她悲伤落泪的裂口愈合了。
可怎么会……
母亲失神时,裂口消失的皮肤继续蠕动着。
一颗肉芽钻出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