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丝怪们进入护栏,不敢像我靠近,但是嘶鸣声更加吵闹,我猜是他们让我丢掉尖木刺。
我盯着他们外露的黑色软泥形喉管,鸣颤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犹豫着丢掉尖木刺。果然,在我不再拿着武器后,“警察们”不再试探,蠕动着接近我,将我包围。黑色粘性菌丝从它们不定型的可憎,但留着一丝空隙让我呼吸——这使我确凿它们的确是他们。
我放弃反抗,只希望能为我犯下的过错划下休止符。
一根菌丝刺穿我的小片皮肤,注入令我昏昏欲睡的药物。我抑制血管里想要抗争的疯狂血脉,任由自己堕入未知的梦。最后的清醒时分我想到,他们会将我送去精神病院还是监狱?
将我唤醒的是空荡回响的水滴声,是冰冷潮湿的岩石地面,是火把反射的墙壁泠光,是遥远传来的铁链晃荡。我尝试坐起但失败了,双手双脚被菌丝绑在刑具一样的木板上。“有人吗?”我向牢室外喊道,没有声音回应我。
想来关于一个弑杀疯子伤害居民闯入教会杀害神父修女的骇人听闻正在外面传播。这使我痛苦的同时又可耻的带来希望——因为我已受够这病态的世界,只想尽快回归正常,知道自己是谁,即便成为一个臭名昭著的杀人犯。
这里对我的身畔很快到来,如厚重靴底般具有辨识度的菌丝蠕动声从长廊尽头响起,我抬起唯一能动的头,期盼望着囚笼外,希望是来找我的。蠕动声愈来愈近,然后如我所愿的来到铁栏前。
“你们能听懂我的话吗?”我迫不及待地问他们,粘性菌丝外表的警察或守卫发发出在逼仄囚室刺耳的嗡鸣噪音。我想他们在尝试和我对话,也可能在咒骂我,但我听不懂,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在确认我们不可能交流,我问他们:“我是谁?你们认识我吗?我还有家人吗?”
我无法从它们抽象的菌丝头颅与嗡鸣声音分辨这些警察的情绪,只能注视他们进入牢室,分泌出菌丝将我铐住,带我离开囚牢。阴暗长廊里我见到许许多多和我一样关在牢室的怪物。它们盯着我,释放狰狞的、扭曲的、黑暗的、不详的、可憎的情绪。
我不怕它们,这些关押在铁笼里的家伙最多只是盗窃与杀人的罪犯,他们应该怕我,他们知道我的实际后会瑟瑟发抖——有些负罪感地如此想着。不知道他们的脑浆是否如羊头教徒……哦,我又开始了。
被带着沿着长廊向前,我能感觉到是在向上走的。走过难以想象的漫长走廊,我被带到一座插满火把的岩窟,目睹见披着斗篷的菌丝身影们在一座矗立霉菌柱的祭坛前围成半圆,扭曲姿态在火把投映下变成梦魇般骇人的影子,病态地发出令人作呕的细密嗡鸣声。
我被带上祭坛,人们拱卫着我,将手腕上的菌丝牵引向霉菌柱。在这之中,一名披着斗篷的菌丝身影捧着霉菌之书,迎接周围身影们的膜拜,宣讲着使我烦躁的无法理解的恶毒词汇。
它们想要将我献祭。
我突然有所醒悟,理解了他们的举止,而因此能想象得到的是:在火光照亮夜晚的广场,居民聚集在此,人头攒动。他们呼喊着、仇视着、附和着、等待着宣判罪恶的领袖下令,将对绑在绞刑架上,伤害他们的亲人与朋友的的杀人犯执行绞刑。
光怪陆离症候群(十一)
那些被我伤害的人,那些惨死的人,神父与修女、信徒,我理应为我的残忍行径付出代价。这场悲剧里没有谁是胜利者,被谵妄摆弄的我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而绞刑架前的喧嚣居民也因痛苦想要复仇,所以我理解他们。唯一的遗憾是我仍未恢复记忆,不知道自己的过往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
形态可厌的领袖举起霉菌之书,我猜他们对我的身畔已接近尾声,准备开始绞刑。因为这位领袖在向我走来,想要亲手处刑我这可怕的魔鬼。霉菌之书昏暗的光辉在怪异地闪烁,流淌在血管里的疯狂血脉再次跳动,使我产生回忆的幻象。
只是这回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没有我熟知的暴风雨、海浪、船只、水手,我站在沉稳厚重的大地上,身后是平静的海港。年轻妇人牵着孩子,她们穿着布料廉价的裙子,但裁剪得很是讲究。一阵狂风吹来,裙子与柔顺长发像是鸽子飞舞。我摁住了宽檐礼帽,蹲下来用脸颊蹭了蹭小女孩:“我不在家记得要听妈妈的话。”然后站起来看着妇人:“别深夜在油灯边织布了。”
“你应该嘱咐你自己。”温柔的妇人无奈而担忧,“你必须要去吗?广播里说飓风正在航线那边肆虐……”我亲吻她的脸颊,“这批货必须得送过去。别担心,我们会绕开飓风的。”
“你可以请假或拒绝,船员们不会说你什么……”我制止妻子的关心,佯装严肃地沉着嗓子:“我是大副,哪怕船上缺了船长也不能缺了我。”
最终妻子执拗不过我,不舍地为我掖好衬衫,在我脸颊边回吻,目送我迈上木桥。我催促着港口搬运货物的船员加快速度,登上我的船来到甲板上,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还站在港口。
“平安归来,亲爱的!”
“我会和妈妈做你最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