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洛泱又唤了一声,“我给孙叔治伤的时候,孙叔说,阿婆有腿疾,到了冬日格外难熬,他向我要了一个东西,让我送给您。”周阿婆连连点头,嘴里念叨一个字:“好。”赵洛泱转身从怀正手里接过棉衣:“这是咱们种的棉花做的,冬日里穿着这衣裳,您就不会觉得冷了。”周阿婆的手放在棉衣上,不知怎么的,她想起孙汉临走之前,她给他做的那件袍子,当时孙汉说什么来着?他说:“娘手艺就是好,真软和。”“软和,”周阿婆道,“真软和。”周阿婆眼睛里淌下了泪水。赵洛泱看向缩在一旁的孩子,她听孙汉说过,他的儿子叫孙乐平,是城里的先生给取的名儿。孙乐平的娘去的早,这个家都靠孙汉一人支撑,其实孙汉本不该去兴元府,他跟着方胜忠一起离开,一来是个热血的汉子,二来也想为自己搏条出路。赵洛泱向周阿婆道:“等村子里的学堂开了,就将平哥儿送来读书。”这不是孙汉托付的,但赵洛泱想这么做。周阿婆连连道谢。赵洛泱与孙乐平说了两句话,这才转身离开,她带来的不止是周阿婆的棉衣,洮州阵亡的人家中都要送上一件。或许这棉衣算不得什么,却是他们从春耕时就期盼着的,那些人看不到了,他们的家人该最先穿。等赵洛泱离开村子,方胜忠的妻室服侍着周阿婆将棉衣换上。穿上这一身,周阿婆一动不动地在那里,半晌她太开口道:“真暖和。”她说完这话,又看向孙汉牌位的方向,再次喊了一声:“汉儿,娘可真暖和。” 干劲儿十足一场战事后,最难的就是给阵亡的人家中送去消息。看着那一张张悲伤、难过的面孔,心底里也会跟着难受,但这也是最重要的,将死去的人最后的心愿送到,还要结束这场期盼和等待,告诉他们的家人,悲伤之后该往前走了。周阿婆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看得方胜忠媳妇也跟着哽咽起来,正难受着,方家院子里再次进来不少人,都是孙家村的人,大伙儿送什么的都有,几个年纪大的阿婆上前劝说,他们别的做不到,但是能与方胜忠一家人一样,帮着照顾周阿婆和平哥儿。赵洛泱又去了其余几家,将提前做好的棉衣送过去。棉衣这样的东西其实不能算是什么抚恤,但也代表一件事,将来无论有什么好的东西,首先被想到的就是这些人家。等赵洛泱回到凤霞村,骡车上的油布才被拿下来,这时候众人才瞧见骡车上拉着的东西,都是些木料。“这是做啥的?”曹老太看不明白,转头问杨老太,杨老太不在村中的时候,她也能出出主意,周围村中年纪大点的老太太都愿意听她的,每次嘱咐完大家做活计,曹老太都会背着手离开,至少有杨老太一半的气势。现在杨老太回来了,曹老太身形好似都矮了几分,遇到啥下意识地就要缠着杨老太问。杨老太道:“这是兴元府的工匠做的,棉花用的纺车。”纺车曹老太知道,弄棉花还得做别的纺车?曹老太喃喃地道:“有啥不一样?”“自然不同,”杨老太道,“要不然能千里迢迢带回来?”这棉花用的纺车,从前的蚕丝也是能用的,而且能纺出多股线,除此之外,他们还做些筛子,用来筛棉花。杨老太回来的路上都能想到,这些东西发下去会咋样。赵学义带着人忙乎了好久才有这样的结果,牛道昌父子俩也跟着一同回来了洮州,后面需要的东西,牛家父子会带着人继续做。牛道昌喜欢做这个,跟做火器的时候不一样,火器是为了自保,但也跟着担惊受怕,万一弄不好了,炸到自己人可咋办?做纺车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这东西做好了,再好好教下去,做出来好东西,大伙儿都会欢喜。“别着急,”牛道昌道,“一会儿我装好了,你们再来看。”被大伙儿围着,牛道昌虽然忙的满头大汗,却做得更起劲儿。牛兴想起一桩事忙道:“棉花卷都做好了吗?”谢寡妇笑道:“有现成的,够你试的了。”这是她们的活计,肯定不能拖后腿。牛道昌有些惊讶:“都做完了?”谢寡妇摇头:“不过肯定来得及就是了。”总不能一下子就将棉花卷都用了,这边用着,后面的就能做完,这些葛氏和陶氏也清楚。赵洛泱将好消息告诉大家:“两年的赋税免了,文书这两日就会到衙署,我们从兴元府回来所以先知晓内情。”屋子里的妇人们都亮了眼睛,曹老太等人笑得嘴里直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