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凤斓同谢长安说的是,“总要来边关吃吃苦,父皇将皇位传与我才不至于惹来太多非议。”
谢长安看着凤斓低垂着的眼尾,“你本就是嫡子。”
“嫡子又如何?”凤斓笑声中略带讽刺,嘴角的角度又显得虚幻,“我武略比不过大哥,文韬不如二哥,况且母后已仙逝,现在父皇宠爱的,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只是睁着猫儿一样的眼睛仰起头盯着谢长安的脸看。
说是盯着脸,其实是在看他的眼睛,在眼睑眼下描绘,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没有。
可真正到了雁门关......
谢长安叹了一口气,呼出的气息凝成白色的雾气,盎然的春意从来吹不过雁门,清晨的寒气更是丝丝缕缕地钻入骨节,谢长安费力搓了一把冻红的手,吸了一腔清爽干冷的寒气,明明回到此地该有回乡之感,可他总觉得心神不宁,有什么东西牵动着、时不时撩拨一下他似的。
不远处晨训的士兵口令喊得震天响。
当谢长安发现自己第一眼看的不是自己手下的兵蛋子而是某个人之后,他的心里浮起了一层淡淡的了然和不甘之感。
——是这个人啊。
影一皱着眉将凤斓身上裹着的狐裘拢紧了些,“仔细受凉。”
“不打紧,哪里那么娇贵。”凤斓虽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将大半张脸埋进狐裘上围嵌着的一圈软毛里,脸蛋冻得泛红,埋在雪白的狐毛里简直像雪地枝头上绽出的寒梅,小朵小朵的甚是讨人欢喜。
影一却一点都不欢喜。
“天寒地冻的,皇子何必来这里受苦。”影一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宫中专带孩子的掌事嬷嬷,“暖手的东西也不带着。”
这也是他不开心的理由之一。
前一晚凤斓千叮咛万嘱咐让谢长安将自己早早叫醒,好与将士们同训,待谢长安好不容易将凤斓从铺了许久的锦绣被褥里挖出来后,是影一伺候凤斓更的衣。
“依谢某看来,堂堂影卫可不该做这个。”谢长安不动声色地挡开影一伸出的手。
“影一自小伴随三皇子左右,带来的奴仆手脚粗笨,由我伺候就是了。”
凤斓在宫中甚至没有固定伺候的奴才,只因他的起居都是凤渊一手操办,皇帝的近身仆从便是他可使唤的人,此次跟来的也只是找了几个稍微聪明些的,倒是的确没有熟悉的奴仆。
谢长安自然是从凤斓那里听过此事,便让了步,自行走出房间。
一时未看住,便让影一把凤斓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影一一向有分寸,只是他的分寸向来是以凤斓为出发点,因此里三层外三层的,亵衣、棉衣、夹袄、大氅,在影一给凤斓戴上银鼠皮制成的雪帽还想往他掌心里塞一个袖炉时,被凤斓往外推了推,“够了,够了!”
“影一哥哥不觉得我像宫中的娘娘们一样吗?哪里娇贵成这样。”本来被寒气一拂,凤斓的瞌睡便散了大半,那想得到被影一这么一层一层地裹起来,屋里的暖香一熏,凤斓的心神便又迷迷糊糊起来,摇摇晃晃地就想往影一怀里钻。可他毕竟知道这已经到了塞外,不比在宫中可以让他那么放肆,于是便只推拒了便拖着半睡未醒的身子往外冲。
影一突然可以理解急得咯咯叫的老母鸡的心情,那种自家崽子即将被黄鼠狼叼走的危机感,和自己担心小皇子被冻坏的心情,大约是相似的。
事实证明,老母鸡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而凤斓,的确没有他自己想的那样坚强。
“你可知你的那个影卫来同我说什么?”谢长安脱下披风,向已经缩在床上的凤斓走去。
小皇子一行人都被安置在谢长安的府邸里,凤斓更是占着除了上房外最好的房间,这本是谢婉卿的房间,出行前便被谢长安信令再修缮,小姐曾经用过的东西被搬了个干净,床都是急找木匠新挖出来的。
凤斓侧卧着,蜷在锦被里,一只手撑着细白的脸颊,仰头看着谢长安向着自己走近,没有出声。
“他怪我训兵声音太大,扰了你的清净。”谢长安冷笑一声,逼近窗沿勾起凤斓的下巴,“训兵不出声,他是在说笑话,斓儿,你当知你来这一趟,断不是休养生息享清净来的,若是因此被我将士嚼舌根,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他不过是太担心我,”凤斓昏昏沉沉地垂着脑袋,索性卸了力气将脸倚在谢长安的掌心,说话的时候气息拂过谢长安磨出茧子的掌心,声音闷闷沉沉的。
谢长安这才发觉不对,他原本以为凤斓两颊的妃红是房间里的温度熏出来的,触手温度却烫得吓人,他略微使了力气将凤斓的脸蛋抬起来,坐上床沿凑近了些,仔细盯着凤斓的脸蛋看。
凤斓伸出两只手臂乖觉地搭在谢长安的肩上,拂过颈窝的气息糯糯软软,跟小时候受了委屈撒娇时一样,少年时的谢长安便对这样的凤斓无法拒绝,此刻亦然。
谢长安的手在凤斓披散着的长发上滑过,顺毛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