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刺客辱骂皇后“卖主求荣”,直指当年皇帝继位前的风波,若要真的回去后闹大惊动朝野,怕是要彻底翻寻行刺动机,积年旧怨一朝得见天日,偏偏这些是皇帝这些年从来没提过的,是以,即便皇帝知道此次行刺,也未必会愿意追查到底,他会坚持保守自己的秘密,永远。
以上。
分析过后,卓思衡非常灰心,因为他知道,凭借皇帝对太子的喜爱程度,完全不足以支撑自曝式的刨根问底,皇后也未必愿意提及,此事关系甚深,或许有幕后主使暗中相助,或许只是刺客一人精心布置多时,缺乏证据无从得知,只能确定似与景宗有关,至此,事情的真相恐怕以他的一己之力是极难知晓了。
更难的是,他还要劝说太子公主这两个受害者接受这个现实。
“太子,公主,敢问你们相信我吗?”这个时候,他没有选择用臣自称。
太子刘煦听他称呼亲昵,极其卖力点头,崇拜之情溢满双眸:“卓侍诏,你的话我今后无不听从!”
青山公主也是跟随哥哥一同点头:“卓侍诏哥哥,就算你叫我不哭,我也会听话的。”
朔月隐于天际,晦暗无星的夜晚,卓思衡知道自己带些嘶哑的声音并不能起到什么安慰作用,但他希望自己所讲的道理可以让两个孩子明白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回去后,太子你必须亲自告诉皇上我此刻说得谎话:你和公主遇到刺客,那人不问缘由就杀了你们的亲随,又追杀你们一路,千钧一发的时候,是你自己拔出短刃保护了妹妹。后来,你们遇到了我,我在带你们出去的路上遇见山洪……自此往后便实话实说吧。”
太子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道:“卓侍诏,你……你让我在父皇面前撒谎?”
卓思衡郑重地点头道:“没错,太子,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妹妹和母后,你必须说谎。”
“可是这样怎么找出凶手的目的!他是否有幕后指使?他们下一个目标又是不是我母后?这些事这么重要,难道就掀过去了吗?”公主急得快哭出声来,“卓侍诏哥哥,难道……你不要帮我们了吗?我和哥哥要一个公道总不过分呀……”
“我就是在帮你们,这件事不会有公道的……”卓思衡知道自己的声音此刻过于冷静,所以显得半分不近人情,但他必须如此,温言软语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解决问题,“记住,天底下不是每件事都立刻就能见到公道的,静待来日,方能正心。”
有些公道来得会迟些,还要自己有能力亲手讨要。
但这个道理,他此时不打算言明。
两个孩子呆愣在原地,仿佛在努力理解卓思衡话中的意思。
“此刻的妥协,是为了生存,你们只需要隐瞒真相,就能让你们的母后躲过一次劫难,能让你们的父皇带给你们更多的爱怜,能让你们两个自己把握住更好的明天……以待来日方长。”卓思衡握住两个孩子的手,心下不忍,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冰冷坚硬如箭簇,“与这些相比,眼前的真相和公道不值一提。”
他太了解皇帝的个性,皇帝承嗣景宗继位,深以认贼作父为耻,若真是当年皇后反叛景宗助他登临帝位,他却仍是如此对待皇后,那更是证明他心中深恨究竟多难以平息……以及皇帝的器量有多狭小。如果翻出旧日夙愿,牵涉当年旧事,皇帝必会恼怒,怜悯之情也会被冲击殆尽,他终究永远只会为自己考虑,那么抖露真相提出彻查的太子必受牵连,甚至唯一知情人皇后也会因此遭受灭口的灾厄。
公主似乎还要为自己争取,太子却垂下眼帘,按住妹妹的手:“婉婉,我们就照卓侍诏的话做。”他虽然没有哭泣,但平静的声音里透出的无奈悲凉并不比哀哭要少。
听到哥哥也这样说,公主忿忿后更为落寞,但却不再开口,仿佛做了极大努力,含泪点了点头。
两个孩子都没再说话,林中长夜分外寂静,山洪洗刷之后,连虫鸣都不得耳闻。
许是一日疲惫至极,没一会儿公主便靠着卓思衡睡着了。
太子已经有好一会儿只是盯着火苗一言不发,卓思衡不忍见他灰心至此,将声音低了好些说道:“太子,我们都是为人兄长的,注定许多事不能依照脾气个性随意妄为,这是为了保全所护之人与保全自身必须做的事情。”
“我明白这个道理。”太子低着头,少年鲜润的脸庞淹没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当中,“我必须让父皇喜爱我,才能保护母亲和妹妹,他不喜欢从前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太子可是心中委屈?”
谁知刘煦却摇摇头:“我是在恼恨,为什么这样浅显的道理,还要卓侍诏讲得如此明白透彻我才意识到。我果然……不适合做太子……”
“太子,这话我只能听一次,也只有我能听,在其余的人面前——哪怕是你的母亲,你也不许再说。”卓思衡紧挨他坐着,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于是脱下自己的官袍,一半盖在太子身上,越过自己,另一半盖在公主身上,将三个人都尽量囊括在稀薄的温暖当中,“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