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待走到人家地界不出半日,就开始得见瓦屋茅楼的灯火鸡鸣了。
而两地居民的生活水平也是肉眼可见的差距。
安化郡原本看着还算乐足,毕竟岁无饥馁也少灾厄,可对比永明郡人民的小康生活可就差得太多了。
卓思衡路过的永明郡几处山乡虽土地简薄,但户户既有乡民耕织亦有人在外谋生,宋蕴和的驮队里便有七八个本地人,路经自家,他们都顺路捎带些外面买回来的玩意儿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媳妇姐妹,又拿些特产带出去托宋家其他外路的商队售卖,故而家家户户都有额外营生,更有与外界交应的机会,听宋蕴和讲,此处乡里和茶园都有好些人家将孩子送到外面做学徒的,郡上这两年想在附近修个乡塾,毕竟此地人口越来越丰,为求方便,这也是最好的解决孩子就学问题的方案,宋蕴和表示宋家一直积极配合郡里,他这一路来也是再看看选址,琢磨一下怎么选地建屋能让乡塾既能照顾到山乡的孩子也能顾及茶园的子弟孩儿。
宋蕴和还很自豪地表示,这地和建屋的银子他们宋家已经决定自掏腰包,郡里只需派驻人手管理和日常教学即可。
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彰显他们永明郡官民一心共创美好明天的愿景与努力。
压力来到安化郡和卓思衡身上。
不过他自馆驿出发,一路直到茶园都还保持着恬淡,好像此地什么都很新奇,不管宋蕴和怎么夸耀,他都特别配合地表示:
“果真?”
“原来如此!”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三句话总能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人半点看不出卓思衡在这场隐形的实地比较中是尴尬的那个。
饶是宋蕴和纵横商海多年,从没遇到过如此滑不留手的年轻人。
再说尴尬有什么用呢?要是尴尬和羞惭能解决问题,那卓思衡现在就能憋出大姑娘上花轿拜堂的大红脸来。然而态度并不能让问题消失。
卓思衡认为,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改变现状,安化郡摊上姓何的做父母官实属倒了大霉,哪怕被比成这样,他也更该厚起脸皮多学多看。
不过当见到宋家茶园时,卓思衡心里还是真的吃了一惊。
这哪是茶园,这是圈山为地,一个县都是他们家的园子!
放眼望去各处都是山间梯田交错,种植的东西也从粮食到果蔬应有尽有,可却不见一棵茶树的影子。
宋蕴和到了自家,难免涌起自豪之感,介绍时声调都高了不少,他见卓思衡并未面露疑色,忍不住发问:“大人可知此地虽叫茶园,却不见茶树是何故?”
自从他开始读书,这两辈子以来,任何课上的突袭提问都从来没有难住过他。然而卓思衡却没有半点得意的神情,只是低头笑笑说道:“我再不济也仍然知道浮汀山乃是‘岩岩有茶,非岩不茶’,如果不是茶树长在岩凹石隙石缝里,又如何得名岩茶?此地又无悬崖绝壁,还得再往深处,去寻三坑两涧才能看到你家的茶树。”
宋蕴和没想到他如此了解岩茶,心中也是略有吃惊,自沿路观察,他断然能确定卓思衡从前并未来过此地,可此人之未雨绸缪与了解之深,着实是有备而来,想必是个会有作为的官吏,既然如此,若能在安化郡即将到来的变化中有利可图,他自然愿意与这位年轻有为的新通判打好交道。
他们行商无非是求利,能互惠互利的好事便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
帝京京郊,禅月庵。
“观主,舍妹所寄的瑾州药材都已在此,这是她所列的清单,再劳烦观主点察入库。”
慧衡递上字迹清晰明快大开大阖的两页纸张,禅月庵观主玄蒲见此字如见人,当即露出慈祥与关切的笑来问道:“辛劳二小姐奔波,不知慈衡在瑾州一切可好?是否已与贵兄安顿下来?”观主如今虽是耳顺之年,鹤发斑驳皮肤苍松,笑容却犹如慈母,令人安神静心。
“家兄与妹妹皆已安顿,慈衡特意寄回她在瑾州采买的药材,也借此向观主报个平安。我虽早自妹妹口中听闻观主游方济世的善举,却一直未曾亲拜,今日得见也是得偿钦慕之愿。”慧衡起身行礼,又道,“舍妹顽劣,多有叨扰,观主不嫌还将医术传授,实在是垂爱,我替兄长在此拜谢了。”
玄蒲观主也起身回礼,可还未回答,却听女冠叩门道:“观主,长公主鸾驾已至门前。”
慧衡一愣,心想难道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宣仪长公主?她虽然知道玄蒲观主善名远播,京中多有官宦人家女眷来此观拜谒,或谈论修身养性之德,或多资善举,却不知长公主也与观主有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