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之地又能拿回如此切实且言之有物的诗论来,只得在这种战战兢兢的惴惴不安当中强撑笑脸,陪着何孟春与卓思衡一同谈诗论道。
这一天结束,何孟春还未聊够,又再请卓思衡与他同席,如坐针毡的崔逯忙找个借口留两人叙谈,自己则逃之夭夭,卓思衡至席间最末时,忽然转口提及永明郡之行,回味之情溢于言表:“何大人,自安化郡南穿过浮汀山还有一番景致,尤其是永明郡治下的宋家茶园,其中有一株茶母树,巍峨旖旎翠雾茵茵,雨中凄迷不输江南府堤上柳,晴日昭昭胜过太苍原碧波荡草,当真是美不胜收。”
“竟有如此景象?我确实听崔长史说你此行还顺路到了永明郡境内,他呀,做人最是小心,担心你在那边给人留了话柄,让别郡议论我们郡上官员多事,我倒要他宽心,说你好文墨爱游历,又是头一遭来瑾州,难免贪玩些四处走动,你看,我想得果然没错,愚兄虽与贤弟相交不久又是忘年之交,但却是旷古知音,如何不识得你的心性?你去到茶园见此奇境,倒也说给愚兄开阔眼界了。”
何孟春此话倒让卓思衡心中一凛,他回来前崔逯便知道自己的行程,看来也不能太掉以轻心,不过这件事不影响卓思衡的计划,他继续依计行事道:“崔长史素日老成持重,他也是替兄长分忧。想来我不在的日子,兄长连日cao劳政务,也是心力皆劳,我实在惶恐不安,不如这样,兄长你也辛苦了这一阵子,该好好松弛一下,就去宋家茶园一道,游览浮汀山美景,再看永明郡风光,如何?”
要说游山玩水,何孟春当然乐意,可他欣喜过后又是犹豫,迟疑道:“但永明郡毕竟不是我的治下,若贸然前去会不会有失官仪?”
“兄长不必担忧,宋家茶园从来没有学政以外的官吏前去,他们又不上进贡茶,没那么多规矩,同自己郡上更无往来,我与他家也有些谈论,兄长若要前往,我便给去一封信,教他们差人领您四处探看周边奇美之景,不作俗务,自然无人置喙。”
听卓思衡这样信誓旦旦,这一个月已在衙门待得不甚厌烦的何孟春当天便回家命家仆打点行装,又嘱咐卓思衡看好郡内衙门处置好公务,再教其余郡衙官吏在自己不在时务必遵听卓通判的代令。吩咐完后他心道,以后若是自己能和这位卓贤弟轮流主务,另一人便可暂时得脱于繁琐政事,高天广地四处游览,说不定还能再往岭南去探看,自己肩上的责任便轻去好多,当真是舒心畅怀!
他出发当天,卓思衡亲自去送行,二人依依惜别,卓思衡好生叮嘱何孟春许多路途事项与可看景路,何孟春也表示郡中事务多劳他费心。
望着何孟春和那十几个跟着他浩浩荡荡的家仆渐渐远去,终于学会在合适的时候说合适话的潘广凌这才开口问道:“大人昨日让陈榕去送给宋家茶园送信,为的便是这个吧?可是下官并不明白,虽然大人劝说了何大人走动又路经窑厂,可以他的……他的习惯,必然不会去那穷山坳里看看,一定是绕路直去茶园,我们的用心岂不白费?”
“还没用上心就说白费,你也太性急了。更何况他去不去窑厂都不影响,我让陈榕送信,说咱们大人听了我的话对岩茶茶母树和贡茶一事十分感兴趣,宋家茶园愿意招待我一个通判,当然更愿意招待一位刺史,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的,而且我也告诉他们留得刺史越久,好处越多,宋蕴和最在意的便是自家的生意和声望,他们断然不会浪费我创造的机会。至于窑厂,在这件事里并不重要。”卓思衡望着远方何孟春的队伍消失在视野里,心情和一望无际的城郊风光一样是清风五月玉露流光,适宜得不行。
“窑厂的事不重要,那什么重要?”潘广凌觉得卓大人越来越难懂了。
“你说,咱们朝郡望的官制是什么?”
卓思衡前后不挨的一句话让潘广凌更是满头雾水之上再沐迷津,只下意识答道:“大人怎会不知?郡望以刺史为大,下设通判,再下便是长史与别驾,还有州内驻此的巡检,我这样的是下头的六曹官吏,然后就是各县一级了。”
“那你说,咱们郡的刺史大人因公外出怕是要走一月有余,这一个月郡内政事公务该归谁管?”
“这还用问嘛,当然是大人您……您……”潘广凌的话骤然顿住,他静静看向始终盯着远方的卓思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卓大人似被阳光笼罩,这样繁盛的光芒之下,他却没有眯起眼睛,而是始终圆睁静望,绿色官服袍带快和周遭浓绿混成一色。然而这样安静从容的站立着,卓思衡却浑身上下都没有寻常的温润气质,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刀剑,同他的话一道闪着危险的光芒。
潘广凌忽然想起卓思衡刚到任那几天时,一日他照常衙门里做事,几个闲极无聊的小吏游手好闲在那边谈论相术,其中一人说新来的通判大人是鹿眼,女子生此眼便是苦海慈航的菩萨转世,心柔至善,投胎入世只为普度凡人,是天生的慈母之相,必旺子侄;而男人生此眼便有点男生女相,难免妇人之仁过于柔懦,即便入仕为官,也终究碌碌无为难有魄力建功立业。他对此言自然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