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又一次感受到当家长的矛盾。首先陆恢和卓悉衡都是好孩子,其次,他们是有主意的好孩子,最后,这两个孩子个性上都缺少一些克制,但偏偏这点是他最担心的。其实生气归生气,倒也不用这样发怒,然而卓思衡总觉得,如果不趁现在赶紧让他们意识到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今后就真的要用血的教训来交学费了。
那时候他会更心痛的。
卓思衡啊卓思衡,你收拾人家儿子可谓心狠手黑,换到自己弟弟就百般犹豫,真是没用。
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向皇帝学习,至少在狠得下心这方面,人家才是自己的老师。
还有那个什么哪里来的襄平伯世子,顶风作案,当真是混账透顶!
不过找人顶替代笔这件事可大可小,处理不当可能会有其他风险,卓思衡不愿因小节而失大理,盛怒之后他很快找到了解决的方案。
此时再看两个战战兢兢的孩子,便难免开始心疼了,卓思衡不想心软暴露,便只冷着面目说道:“我还有公务未办,等我回去再说。陆恢,你先和我来,指认一下到底是哪个眼瞎的找你当代笔,然后和悉衡一道先回家去反省!”
陆恢不敢不从,只能跟着卓思衡,找到还在苦等的那位林府跟班,由中京府衙役出面抓了个正着,卓思衡押着人准备去襄平伯府,再看陆恢站在瑟瑟春寒的风里,显得格外单薄,低着头,整个人好像都没了半点精神和气力。
卓思衡已经将不能心软四个字刻在脑子里当成座右铭,可他看到此情此景,还是心中有些涩然,只能硬撑着横眉冷目朝他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反省。”
“是。”陆恢说完便转头挪动脚步,朝国子监前大街另一头走去。
“回来!你去哪呢?国子监在这边。”卓思衡喊他回来。
“回去反省,回洗石寺去。”陆恢老实答道。
卓思衡很想叹气,最终还是忍住了说道:“你和悉衡一起回家!回去了该吃饭吃饭,等我回来再收拾你们。”说完头也不回翻身上马直奔襄平伯府。
襄平伯林敦在府中听说国子监司业卓思衡来了,顿时警觉。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儿子又惹祸了,自己的膝盖也忽然开始作痛,又气又急,怒道要绑来儿子当着卓司业的面再动一次家法,林夫人知道丈夫的火爆脾气,更是忧心儿子闯祸,赶忙道:“老爷先别急,卓司业来访还不知何事,如今好些客人在家里借住,我娘家的亲戚和老爷旧日同僚的晚辈都还在别苑,若是一时动静闹大实在不好解释,老爷不妨先去听听卓司业所为何事。”
林敦这才略略冷静,先派人将儿子林劭看起来,自己则穿着刚从衙门回来还没换下来官袍去见卓司业。
林敦是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职衔高于卓思衡,然而卓思衡一个直学士头衔却足够压人,加上他实在觉得儿子又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教国子监的师长官吏找上门,气势又矮了一截,八尺高又壮硕的中年人见到卓思衡,便只有颔首先行礼,道一句:“给卓大人添麻烦了……”
卓思衡见不得父母如此cao心又不安的样子,赶忙去扶道:“大人太折煞我了,请先起来。”
林敦没想到卓思衡态度如此平和谦逊,一想到儿子,又心中焦痛,几乎落下泪来,他人在太常寺,日常掌管宗庙祭祀一类事物,迎来送往不是皇家就是宗族,平常做事务必百倍小心,怎知有天要为儿子如此担惊受怕,只希望混蛋小子不至于真的开罪这位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千万不要惹是生非,他自己宁可受辱,也实在不想出事,于是便握住卓思衡的手,又羞愧又无奈道:“我那逆子,上次打架便有他一个,去了趟大理寺的牢狱,回来倒是老实了几天,可前些日子写个狗屁不通的文章让业师给递回家里,我简直没有脸看!我动家法打了他一顿,如今犬子正在养伤,他若是又做了什么混账事来……大人便拿我去给圣上交差吧……”
其实情况卓思衡已经在陆恢处了解得差不多了,他也并非是兴师问罪,于是扶着襄平伯坐下,自己也尽量让人感觉松弛些挨着落座,笑道:“大人,我是国子监司业,规正学风处置学政事务是我职责所在,贸然来访当然也是为贵府世子。但还请大人先别急躁,我来虽然不是兴师问罪,但也是要将话讲明,才不负圣上所托之责。”
卓思衡态度温和字字在理却不咄咄逼人,也不像疾言厉色来责问的,林敦稍稍缓了缓心神,方才关心则乱,此时在小自己一辈的年轻官吏面前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只能等对方开口说话。
卓思衡看出对方的窘境,也不故意使人困扰,率先微笑说道:“世子被责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大人如何得知?”林敦也并未将此事外扬出去。
卓思衡也不卖关子,将今日他家家仆四处找人代听代笔的事一五一十告知,眼看襄平伯边听双拳边握紧,脸色由赤红转作惨白,他适时说道:“大人,虽说世子确实有错,但他有伤在身不好旁听讲学也确是实情,只是这件事若不罚他,我如何明正太学规章?又如何做得治学官?”
“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