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一朝学政之人,算不算前无古人?你状元出身,祖父和父亲是圣上亲笔所书的忠烈之臣,妹妹为长公主编书做传,堪为女学头筹,家中弟弟也是争气,不日也自有仕途。你长相一表人才,为人颇有古君子之风——至少表面如此,而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不说前程似锦也是欣欣向荣,怎好菲薄自己至此?”
“但是……但是我和郡主根本就不挨边啊……”
“那我且问你,如果郡主真的属意于你呢?”
曾玄度这极其认真的表情仿佛图穷匕见,卓思衡忽然感觉自己被老师套路了,糟糕,在熟人面前没有防备心理就会是这种下场。老师一定知道了什么,才这样迂回话题试探。
“今日还发生了什么?”卓思衡真的紧张了,“老师,就告诉学生一句切实的话吧!”
“我也不知官家是何心意,但你要做好准备。”曾玄度压低声音道,“今日小朝后,皇帝留我探问,说我做过你的上峰多年,最知晓你的心性,问我你是否适合为良配,我心下大惊,不敢答允,只说你品性淳正,是官家自己选得厚才,怎会不好?只是若圣上有意指婚,还须知晓你不似其他朝野同辈同侪,你家中以你为长,下有弟妹皆未成家,若是求亲须知长嫂如母,总得要有个能担家的女子才好。”
卓思衡脑袋嗡嗡乱叫,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听曾玄度继续说下去。
“你放心,这点官家倒是也深以为然,说自己也是做哥哥的,知道难处,不会随手乱点鸳鸯。但这次,是广阳王试探,似乎是绮英郡主有意于你,更是为你想留在帝京,广阳王说宗室子女的婚事不好擅专,总要告知官家,然而他也不知这位司业到底如何,又觉此事似有不妥,他亦是疑虑非常,只能如实相告。”
回归到自己的专业上来,卓思衡猛然惊觉。广阳王想放女儿在帝京,效仿长公主参政不成?自己可能只是个合适的借口罢了。但广阳王不好说赞成还是反对,若私下传播,难免显得藩王入京就要拿女儿结交近臣,实在不堪,再加上自己与郡主来说确实有些不够看,未免其中差别为人闲谈,他干脆将事情都推给皇帝,搞得好像为女儿心有所属格外不安的老父亲,实则都是计算!
他刚要开口,曾玄度示意他不必说:“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我也是作此想法,或许郡主对你无意……但我倒是觉得,她对你有意思也不奇怪,我的门生毕竟人中龙凤,才华与前程自不必说,单论仪表也是堂堂翘楚一时无两,莫说郡主,公主也配得上,可她背后的意思若是别有所图,那你自当小心。此事不单单是小儿女婚姻□□,个中隐情需要你自己把握,若是官家亲问你情形,你没个准备像今日一般,提到成亲脸红到脖子根耳朵尖,那可真是慌了脚的母鸡,只会乱窜,哪有半点将来要位极人臣的样子!”
卓思衡明白老师试探的苦心,惭愧感叹道:“也唯有老师会以此试探来替我预备他日不备,我今日言语之中多有慌乱不当,今后定然牢记老师的提点,时刻醒惕。”
曾玄度看他这般举一反三,也知道聪明人只需点到为止,终于放下心来,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茶润了润嗓子才再道:“我当然信你。不过……你今日也却有古怪。”
“是不够警觉显得有点蠢笨吗?”
曾玄度听他这样说笑着摇摇头:“不是,是我没料到你对指婚一事反应竟这样大,莫非……你已有了属意的心上之人?”
卓思衡连忙摆手:“我若是有,一定告知老师!”
“好了好了,你且安心,人年纪大了难免多思多想,你没有便没有,怎么又慌了起来?你考别人什么拟考的时候多成竹在胸手辣心狠?被我这样预先演练一番他日可能遇到的盘问劫难到自己便阵脚大乱。真该让你那些学生看看你今日的德性。”曾玄度笑骂过后站起身来,“时候不早,我也该去复命了,你多留意最近亲贵们的动向,自己的终身大事总要自己上心,二十八岁,真的不小了。”
卓思衡送走老师,人也自混乱回归清醒。
从宫宴上的表现来看,广阳王并不希望自己的世子留在帝京,但既然已经决议,或许让郡主一同留下相互照应也算是身为人父可接受的选择。所以,绮英郡主一定会留下,只是留下的理由需要找个不那么功利又足够顺理成章的选项,自己恰好在宫宴上和绮英郡主有过短暂交流,一下子成了不二之选。
简直荒谬。
皇帝还需要自己这个戏搭子唱完整场,怎么会轻易允许?只是可能在皇帝看来一个郡主留在帝京也不是什么他无法掌控之事。
真是给自己添乱!
但卓思衡也不是没有办法。
殿向皇帝表示,这个学政改革殿的卓思衡表面神和自如,心底却十分骄傲。再不怕有人利用自己说些有的没的了,要知道皇帝的个性他太过清楚,别说不会杀掉拉磨的驴,就连榨取完剩余劳动价值的死驴皇帝都得再榨取一些情绪价值,怎么会在这关键时刻放自己去成亲?
一切纷扰,皇帝都会替他挡下,好让他鞠躬尽瘁。
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