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越王二人撑住皇帝的身体,高叫太医,而太子又兼顾去看血泊当中哭泣的妹妹与母后,已是喊哑了嗓子;
宣仪长公主已然飞奔至近前,她拉住哥哥的手,脱掉华美的宫裙外袍去努力止住皇帝头顶的血流,直至伴驾的太医赶来,她也没有松开;
沈敏尧与曾玄度二位老臣一人前去调兵,一人则回宫看顾大局;
此时高台之上,卓思衡、高永清和虞雍三个人,成为了真正能左右大局之人。
摆在卓思衡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其一,让太子站出来主持大局;尽管未必能快速令其冷静,但自己可以代替太子做出判断,这样即便皇帝无救,太子也能最大可能最快速度稳住大局,方便他日顺利继位,然而这样做存在很大风险,如果皇帝无事,那太子却没有守在父亲母亲的身边而是临时接管权力,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虽然稳住大局也是此时当务之急;
其二,让长公主站出来主持大局,太子护送圣驾救治;以长公主心性与能力定然能迅速冷静稳住局面,如果皇帝没有生命危险,这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今后会对长公主的权力与太子的储君地位都得到双重保障,但如果皇帝出事……这或许反而成为混乱的始源;
他该怎么做?
这是卓思衡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关键的一个抉择,仿佛是殊死一搏的赌徒,只有一个机会,而命运到底如何选择,连他也无法未卜先知。
但他没有时间斟酌,必须做出选择了,再拖下去,任何一个都会变成错误答案。
卓思衡深吸一口气,朝前一步,在皇帝瘫软的身体前蹲下。
“殿下,请您主持大局。”
他看着哭泣慌乱的长公主,一字一顿说道。
仿佛是有人在嘈杂的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听到这句话,长公主自关心则乱的混沌中忽得清明,却又看着眼前面目坚毅沉着的年轻官吏再次愣住了。
“殿下!没有时间了!”卓思衡大声道,“圣上遇刺消息会很快传至帝京乃至四方,臣不知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但臣可以肯定,天下若乱,必自此始!决不能放任事态发展!臣会同您一道面对眼前的艰困,但请您务必立即站出来主持大局……至少,先稳住近前之人。”
长公主下意识点点头,可点过头后,她自己仿佛也对自己的这份听之任之感到了意外。
没有时间再思考了,她在卓思衡的搀扶下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握住了想要握住的镇定,眼中的彷徨痛苦被冷酷压下。
长公主冷静后做得,以太子当下的处境和从未染指过的中央权力,他根本无力抗拒。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卓思衡和虞雍此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稳住,决不能乱!
“你们去将这个台子给我围住,除了护送帝后的人,其余一概不许放人出入,若有人违抗,便是与今日刺客的同党同谋之罪,你们听清楚了么?”卓思衡声音不大声调却冷冽十足,禁军皆是屏息称是。
混乱之际,高台三个出口顿时都被军士扼守,再有想要冲下去的人已都无路可走,他们堆挤慌乱在一处,却也有人注意到情势渐转,努力安慰身边的家人。
长公主看着兄长和皇后被护卫送走,两位皇子与青山公主和太医亦步亦趋紧随,她站在原地,忽得仿佛身体垮塌一般松弛下去,却又立时绷紧,扬高脖颈。
“殿下。”卓思衡唤道,“我已安排禁军守住高台不许人出入,眼下只有您能威慑全场,不论结果如何,臣与您一样希望帝后平安天下太平,请相信臣,也相信殿下您自己。”
长公主满面是泪,精致的妆容早已氤氲出狼狈之态,可听过此话,她如梦方醒,深吸一口气,拿出宣仪长公主的威严和势位对卓思衡沉声道:“那便有劳卓大人了助我稳下态势,守护天下黎民不至陷于乱世。”
“臣必定不遗余力。”
长公主听罢点头,步至高台正中,放声道:“若有人再肆意走动意欲不法,全部以刺客同党押扣,留待圣裁!”
终于,混乱的一方天地找回些许平息,众人看向长公主同其身后的卓思衡,渐渐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时间,慌乱并未因为有人出现主持大局而结束,许多人仍对方才那一幕心有余悸,此时不知皇帝到底情形如何,人人都仿若时局里的困兽,为不知会否倾塌的天地而惴惴惶惶。
“殿下可以为臣争取些时间么?”卓思衡知道不能放任情形继续下去,于是对长公主低声道,“方才有人趁乱逃散,但人非草木,许多人因此惊变心生恐惧乃是人之常情,可我们不知道刺客是否有同党又会否有人通风报信掀起更大的风浪,臣欲趁此机会点清人数,但若做得太过明显,会招致众人抗辩惶恐,还请长公主再言几句,臣安排人先暗中核对。”
长公主此时也唯有相信卓思衡了,况且即便不需要核对人员,面对不安的亲贵,她也必须说些什么,无论皇兄是否安好,都不能让这些人陷入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