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学士的次子与白梧的夫人皆不明所以,但白梧却是沉吟后点头首肯,已是空余残悲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温情道:“先父曾对我说过,他为孩子找了个好师傅,正是卓大人您……先父还说您家家学渊源,您的妹妹也是女中状元……他本也想待小女年长些,与您交言一番再劳烦您的妹妹也不吝赐教小女……先父的安排定然是不会有错,卓大人有什么想说的,便去同两个孩子讲说,只是如今我家实在难以周全礼数,若有不当,还请大人海涵……我实在是……”他说不下去,又是咳又是涕泣,望向父亲的灵位,深感心力交瘁后便是颓然地伏地大哭起来。
卓思衡见他丧父之痛,心中也勾起自己的哀思,姜文瑞见状拍拍他胳膊,示意他带着孩子去后堂,这边还有自己照应,又吩咐几家来协助的远亲,帮忙搀扶着安抚。
卓思衡感激朝姜文瑞点头,与仆人一同领着白泊宁和白泊月自灵堂侧门而出,沿小门回廊去到后堂内里无人的一处休憩厢间。大概这里是给白家奔丧的亲戚暂时驻脚的地方,丧事仓促,多有不备,屋内陈设也简单,不过几张椅子几个方桌,四处挂满苍白的丧帘垂幕,屋内点有明烛,在白昼被紧闭在此处的昏暗里闪着颤动的光影。
年老的仆人似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但还是按照主家的吩咐留下陌生人和两个少主人在屋内,自行离去。
卓思衡想,该怎么面对这两个痛苦的孩子呢?安慰?没有什么能安慰丧亲之痛,他深知除了时间可以减缓这种慢性的痛苦别无他法;斥责?痛骂孩子们一顿或许短时间会有效果,然而这太残酷了,他不想对两个如此凄苦的孩子冷面言语。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强迫他们去窥见一眼大人世界的残酷法则。
也只有这个办法,虽然也是要狠下心来,但总归能让他们尝试理解今日差点铸成的打错到底缘何。
道理总是要讲通的。
“好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了,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吧。”卓思衡不想凶狠,但也必须严肃。
十三岁的白泊宁和十岁的白泊月兄妹对视了一眼,却没有任何动作。
卓思衡摊开自己的手掌,说道:“你们听到父亲的话了,我是白大学士为你们寻来的师范,你们不听我的话,就是不听祖父的话。”
他深知这样的话语对失亲的孩子杀伤力极大,果然,白泊月抽泣两声后哀哭续断,白泊宁极力隐忍,也还是止不住眼泪,他缓缓地自袖内展起手臂、亮开掌心,只见一柄纤细的紫竹刻柄小裁刀已被攥得染出了汗渍湿痕。
这是寻常书房里裁开新纸用得文房,短短一片细刃,别说杀人,想不小心留下块疤痕都是难事。
白泊月见哥哥如此,而已缓缓交出自己隐藏的“凶器”,那是一枝精致的小钗,显然是专给小女孩精心定制,缕缕金丝因纤细而不显得过于奢靡华美,恰到好处拥拖一颗指甲大小的珍珠,雅致又大方,绝不会因太沉重压得小姑娘脖颈酸痛。
这两样东西一看都是长辈专门给小辈精挑细选的玩意儿,可能也是两个孩子唯一能找到的利器了。
卓思衡看了后心中只更觉得气闷愁楚,想大口喘气排揎这种因悲哀而生的苦痛,但又不能在孩子面前失态,只得忍耐。
他拿过两个“凶器”,蹲下来缓缓道:“谁告诉你们这两个是能杀人报仇的东西?”
孩子们只是抽涕流泪,并不回答。
“你们想杀的人,想报的仇,靠一腔血勇和孝顺之心,加上这两个东西,就能成事么?朝堂之上多少人敬重你们的祖父,他身故后,就有多少人希望应惩之人罪有所诛。可是,他们都不出手,你们的父母也不出手,难道是因为他们找不到更锐利的凶器,没有你们力气大,不比你们敢作敢为么?”
卓思衡的话让两个孩子渐渐安静了,他们一道看向这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妹妹年幼急切,忍不住开口哭道:“爷爷是我们的爷爷!不是他们的!我们只有一个爷爷!是那个混蛋害死了爷爷!爹和娘不是怕他,是怕他的爹,我都知道!但我和哥哥不怕!大不了我们再偿命就是了!”
隔代人教养孩子,总是会娇惯疼爱多于管束,所以孩子才胆子这般的大,盛怒悲痛下敢如此莽撞。从白大学士同自己谈起孩子的只言片语,卓思衡也是能感觉到他对这两个孙辈的宠爱,而两个孩子又如何不依赖自幼疼爱自己的祖父?十岁的小女孩哭得人听来也是撕心裂肺,令人心疼不已,卓思衡最见不得孩子深陷苦楚磨难,心软下来,低声道:“你们的命在你们祖父眼中,可比什么皇帝的儿子要贵重的多,要是真换了命下来,去到阴曹地府,你们祖父听说这个买卖后是要被你们两个小祖宗再气死一次的。”
伤心的孩子听不进去劝,可提到祖父,他们总是哭泣哽咽,然后又安静一点。
卓思衡趁着这个时机又用极其柔和的语气安抚道:“孝而不为,乃是不为让长辈心伤之事,你们以为自己所作所为是孝顺,却不知正让你们祖父在天之灵气急败坏。况且,不只是你们失去了祖父,你们的父亲叔叔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