藐圣欺君的罪,圣上已朱批秋后问斩,只是圣上生了大气,令刑部和大理寺一道严查京中是否还有人与杨敷怀多有往来,要一并株连,眼下帝京人心惶惶,好些只在集雅斋买过一两幅赏玩字画的人都抢先告罪,生怕连累己身。不过……”
让沈崇崖欲言又止,想必是他察觉了一丝不知该不该说的异动,卓思衡看了眼眨着大眼睛有些纯质不知道两人究竟在说什么的孔宵明,心道也是无妨,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听的?枉法的事都做了,反正无非是牵扯到了哪个权势之家高位之臣,其实但凡细想,杨敷怀在丰州如此靠近中京府的地方为非作歹多年安然无恙,想来背后是有靠山的,这也不算什么禁忌之事。
“说吧。”他轻描淡写道。
沈崇崖得了令,棚下也不过他们三人,周遭往来一目了然,并无人靠近打扰,倒不必多小心禀告,可他还是不自觉屏住呼吸,低声说道:“刑部搜出的集雅斋账簿上……还有越王殿下的签押。”
越王?
事情极少见的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卓思衡听罢也极为震惊,当即制止道:“好了,我知道了。”
这确实就是官场上“少儿不宜”的话题了,看着两个颇显“稚嫩”的晚辈都迷茫不安看向自己,卓思衡心中忧愁不已。
想来牵扯到越王头上,此案又一阵风波席卷,怕是最后皇帝为遮掩皇室丑闻只得不了了之,最终也就止于杨敷怀了。可越王一个皇子结交外臣,所为何事却是众人所心知肚明的。
眼看朝局随着皇帝身体的不济与皇子们的成长逐渐进入到晦暗不明却分外紧张的境地,卓思衡再看眼前的二位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仁兄,顿时倍觉心力交瘁。他们俩卷入大案当做历练倒是无妨,原本自己也存了这个打算,可如今案子无限扩大化牵扯皇家成员,对他们来说还是火候不够恐有危虞。
毕竟本次二位的表现综合起来是四个字:还是欠骂。
可看着不明所以睁大眼睛眨啊眨的孔宵明,和风尘仆仆满头汗渍官袍都因跑马而乱了领子袖口的沈崇崖,卓思衡又有些心软。他下意识抬手去给沈崇崖抚正袍领,谁知看他手臂作扬起朝自己伸来之态,沈崇崖吓得竟朝后跳两步出去。
这一动作给近前的孔宵明也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卓思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回来!”
沈崇崖也知自己反应过度,尴尬恐惧,一小步一小步挪了回来。
“怎么?我打过你不成?”卓思衡气道。
沈崇崖赶紧摇头。
卓思衡看他和孔宵明对自己因迷惑而惧怕的模样,便知不能像从前骂陆恢和悉衡那样教育,只好压下无奈之怒,抚平心境,双手扯过沈崇崖的衣领,凑近后却动作轻柔慢条斯理抚平,又替他抻开已堆叠褶皱的袖口,同时柔声道:
“我们为官之人,同百姓言说勿要端架子摆威风,平实言语即可。但身着官袍在百姓面前一定要注重仪容,不是为了威仪和气势,却要知晓自己所代表的正是秩序和法度,决不能自己先有慌乱作相之态,令人观之不安,那所言所述还谈何服众抚心?”
说罢,卓思衡瞪了沈崇崖一眼,叹气道:“你方才那个是什么样子?要让百姓看见,还以为做官的都是瑟缩胆惊之人。”
沈崇崖还有些晕乎乎的,卓思衡言语似比动作还轻,他一时竟不知是该怕还是该谢,咀嚼此番言语中的道理,忽然觉得卓大人的话中好些玄机其实并不难参透,都是直白且大有裨益的。
他正要道谢,孔宵明却快一步道:“卓大人,既然我们为官是代表朝廷国格的秩序和法度,你又为何要我和沈大人去做违背律例国法之事?”
沈崇崖顿时只想去死,这话是能问的么?怕不是一会儿他们二人真要被卓思衡杀人灭口就丢在乡间田下做了肥料。
果真,卓思衡没好气道:“我真应该掐死你就在这里埋了,你还能给霞永县乡亲们发挥一下余热滋润滋润豆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