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下意识横马向前,越过太子座驾一步,若真出事可护其安全,但杨令显张望半天后却回头道:“好像是几个赶路的人坐在路边歇息,也不像恶歹之辈……”
“他们隆冬时节赶路,是否是有要紧事?”太子看卓思衡示意无事后,赶忙打马上前,也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卓思衡远远看去聚众之人的打扮,再略加思索,便知这时候穿行在此道上的大概是何种身份之人,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很好的实践教学机会,于是率先下马道:“太子殿下随我一问便知,也当是查探查探沿途风土人情。”
太子最信得过卓思衡,无论他说什么都点头答允,又叫杨令显快些回去叫停仪驾和护卫远远休息一会儿不必跟随,而后才与卓思衡并肩前行。
官道路边设有标注最近城镇距离的里堠,方便驿站与行人判断,而里堠处往往会设有歇脚台阶,若离附近乡野较近,还会有本地人支摊卖茶与些土产。可这群人选择歇脚的地方前后不挨,连个草棚都没有,只在道边空地处席地而坐,八个人半围半拢,以就地当中燃起的火堆取暖。
卓思衡和刘煦虽未穿着官袍,但仍旧衣着光鲜,与这八人粗绨布衣相较便是天壤之别,若说想借口水借个火就太虚伪了,八个人已然看见了他们,正面面相觑不住打量,卓思衡想了个好借口攀谈,拜而笑道:“几位路客,我们家少爷见这里升起火,以为是林里冬燥燃了山火,忙过来看看,原来是同道行人生火取暖,多有叨扰,实在冒犯。”
八人里有一老者半倚半靠在旁人身上,面色灰黄气色委顿,火上悬吊的铁壶锅里正朝外冒出酸苦的气息,他率先虚弱地摆摆手,同伴自也不多言,只说无妨。
卓思衡适时道:“终究是我们冒犯,这边有些随身携带应急的药材,承蒙不弃,愿做赔礼。”
听闻是药材,几个人眼睛都忽然亮了好多,还有人打探问道:“二位是从江州贩药材的行商?”
刘煦不明所以,卓思衡却恭敬答道:“正是,我们从帝京贩药归乡,办完今年最后一趟差事正朝回赶,相逢即是缘分,我看老者身体欠佳,还剩些药材在身上,你们看看需要什么就先拿着。”
刘煦心道,卓大哥必然是早就看出这群人是在煎药,外面如此天寒地冻,若非人等不及,怎会席地熬药救急?故而拿药做攀谈,于是他去亲自取来随行要用的一些药材,还教跟着的太医前来替人诊治,张松月张太医得知不可说出身份,于是谨慎替老者诊脉,后道:“此乃消渴重症,又添积劳,综至气血逆乱热灼津亏……”说罢他看了看老人已是浮肿有水光的脚,摇头道,“这样是不宜赶路的,只会加重病情……我给你开一方,可暂缓病情,但若想今冬无虞,务必静养修脉。”
此言一出,一路的几人都是黯淡神色,其中一人道:“我们也想好好休息,可是……”
老者却阻止道:“生死有命……怎好当着路遇恩人抱怨?还不快谢过人家少主人。”
刘煦看老人的腿浮肿不堪已有溃烂,心中不忍,忙扶起要下拜的人,让张松月拿出药材来,而后道:“不知几位为何赶路,不如在路边等等车马驿的驿车?”
“那是要钱才能乘上的,况且离我们家乡还远,来回倒换,要多花银子不说,还折腾人,我们还是自己多走走歇歇便是。”一人答道。
卓思衡看太子不能理解其中意思,温言对几人道:“诸位可是自陇州到宣州去跑耕的麦客?”
几人忙答正是,老人饮过汤药后精神也好了许多,谢道:“路客好眼力,咱们一家子赶冬回乡,正是跑麦路的。”
于是卓思衡又问了些宣州今年的收成与农事,待张太医开好药方抓好药,才告别上路。
太子刘煦一直听得不明所以,回去马上后,他和杨令显与卓思衡前后而行,思量片刻后才开口问道:“卓侍郎是特意要我见见民间疾苦的么?”
卓思衡却只是平静道:“这只是百姓寻常的生活罢了,算不上疾苦。太子可知什么是麦客?”
刘煦摇摇头。
卓思衡去看杨令显,这小子总算有插话显摆的机会,语速飞快像跳起来的雨点道:“这我知道!我大哥是驻守慕州的驻将,我从前去探亲时见过,每到秋天,慕州陇州的农户就拖家带口到中京府往南的州郡去做麦客,就是给人种麦子耕地的雇农,每到初秋,这些人成群结队,未免耽误百姓赶路,我大哥年年都要额外增加关隘守军的人数验通关的文牒,慕州州府衙门也得在附近里堠处给搭设些棚屋,让他们歇脚。”
“他们没有自己的地么?”太子忙问。
“有啊!”杨令显回答,“但是他们的地耕完了,就去帮别人耕赚银子花。”
“是往南耕地多,往北耕地少才会这样么?”太子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杨令显朝卓思衡看看求助。
卓思衡看二人一问一答说完,才缓缓开口:“太子殿下,可知为何中京府为天下正中?”
“因为太祖定都于此。”太子不假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