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交接之际,哪怕权属文书交割得再清楚明白,也还是要有适应与了解的时间,可太子前来,新知州范希亮必须作为地方官吏代表出面迎接,太子必然有所设问,范知州若答不出,岂不是新官上任就要被天听裁断?
更何况跟随太子殿下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朝野煊赫的吏部阎王,这位卓大人据说眼里从不揉沙子,要是撞他霉头,今后别说仕途,怕是夜里就要卷铺盖走人。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太子预期抵达当日,竟是从新任范知州府上过了一夜再来前往衙门的!
与太子殿下一道的当然还有卓侍郎。
众人在衙门战战兢兢,见范知州历数慕州这些年仓帑之务竟无所不知,心中顿觉诧异,又看太子殿下态度纯正平和,卓侍郎温雅宜人,半点也没传闻中的可怖,一时所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加之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因为太子前来,怕是另一件事就瞒不住了……
卓思衡站在太子身侧,扫过各怀鬼胎众人的面容,再看表弟如今一派威严,心中甚为欣慰。
欣慰之余,其实卓思衡心中是有些觉得对不住表弟的。
原本表弟这次任满升迁,有个回中枢的机会可供擢升,再加上表弟一路外放官声极佳,所到之处离任皆有万民奉衣夹道相送,便是自己到任吏部后有史以来最严厉的考课铨选,表弟都得了个上选,可谓是不必再受外放之颠沛,可以早日携家眷归京。
然而慕州忽然出了乱子,原本的知州于任上暴亡,最后认定竟是其子恨其夺己之爱妾而毒杀报复……此等官场现形之丑态令皇帝震怒,急切调任可靠能办事且有治理一方经验的官吏前往,而目前最符合条件的就是自己的表弟范希亮,卓思衡不能只念亲情不顾政局态势,只好举荐表弟,这是个苦差事,说难听点,甚至是去收拾人家的烂摊子,此种举荐绝算不上谋私,皇帝心中也清楚卓思衡的为难,便做主直接给范希亮提了五品,也算是恩荣有嘉。
范希亮刚在戎州常平司提举任上卸职完毕,正准备出发回京过年兼吏部报道领新职,圣旨突传,他当即自戎州出发奔赴慕州上任。
正巧他到任没多久,太子便带着卓思衡来此寻访。
与其说紧张,不如说兴奋。
范希亮虽也知身兼重任,心甘情愿担责来慕州上任,摒绝私心不顾自身仕途……但他却觉得对不起跟自己从南到北一路奔波了妻子和前几日刚至四岁的女儿与尚未周岁的儿子……妻子的娘家也在京中,她父亲和姐姐也是常常同她书信,每每思亲亦是悲伤垂泪。林可蓉虽是庶出一直养在老家,但林老大人愧疚,对她多有垂怜,她姐姐林可蕙也是颇为照顾妹妹,人家一家人焉能不渴望团圆?
再加上回京还能在卓思衡身边,范希亮知道自己可能帮不上自己这位近乎神祇一般的表哥什么,但终究二人身在官场,他多年外放亦知如今皇帝身体不济,更有猜测此次派遣太子巡查四大粮仓之事更是即将交割权力的象征,表哥身处旋涡当中,总要有个左膀右臂可商可量。
然而这次,他的期待却全落空了。
但事情还是要做的。
范希亮来到慕州州府所在的镇安城没多久,就查清事情真相。
昨日里他同太子刘煦与卓思衡夜晚叙谈时,也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
“慕州原来的知州方大人……他办事还算恪尽职守,衙门里各方各项事物都很清楚,也并无太大积弊冗沉,我只几天便理清,再加上本地各处殿下和表哥一路前来也已见过,也算安定繁盛,百姓多有恒产,可见方大人也绝非无能之辈……只是其私德上……欠缺实在太甚……”
范希亮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卓思衡接道:“光这夺走儿子爱妾的事儿,就挺让人难以接受的,表弟是想说这个对么?”
出乎卓思衡和刘煦意料的是,范希亮竟摇了摇头:“不止这一件……我走访查下来得知,方珲方大人……甚爱美色,不能自拔……”
不是不能自拔也干不出这缺德事儿。
卓思衡忍不住想。
“但是他爱得美人都……都……”范希亮结巴半天才猛地说出口,“都成过亲了!”
卓思衡翻了个白眼,摇摇头,喝了口茶。
刘煦可没他老师那样沉着,他年纪小脸皮薄,自小宫中训诫极严,要小心父皇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更是听母后严苛教诲,哪听过这么刺激的花样,连耳根到脖子都红透了。
范希亮也有点难堪,但不能不说,只得硬着头皮道:“他元配妻子七年前故去,后来他续弦一女……是故旧已去世同僚的寡妻……”
可能是汝妻子吾养之的托付吧……卓思衡想。
“除此之外,他家中有妾共十七人……”
“可是……可是方大人五十三岁了啊……”刘煦觉得自己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这个数字太过震撼人心,他亲爹后宫加起来一个手五个指头都能数清,他哪见过这个阵势。
“这十七个妾……都是……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