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规定,现场解说报出名字和国际后,选手必须在一分钟之内开始比赛,时间已经过去半分钟,瓦伦蒂娜一直低着头在冰面上逡巡,最后才滑到冰场中央,倒计时在十秒处停止,音乐终于开始。
她的短节目选曲来自柴可夫斯基的《忧伤的华尔兹》,作为大提琴演奏版,这曲子如泣如诉,像是一个女低音在轻轻吟唱哀伤的故事,纤美的旋律柔滑缭绕在琴弦上,瓦伦蒂娜也像是一只漆光澄净的大提琴静静站立,手臂犹如琴弓缓缓拉动,身体旋转中慢慢滑出,开始她流畅的滑行。
力量是滑行不可或缺的元素,而力量对于瓦伦蒂娜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依靠腿部力量,她从最一开始就保持着出色的速度。
直到第一个跳跃,速度才稍微慢下,瓦伦蒂娜纵身起跳,何翩然在场边却看出有些不对劲。
瓦伦蒂娜争强好胜又把挑战跳跃高难度当成一种享受,有时分站赛她都喜欢在节目里使用阿克谢尔三周跳,更别提每次和夏天还有何翩然正面对决,两套节目里她恨不得使用三个阿克谢尔三周跳。所以一般短节目的第一个跳跃,瓦伦蒂娜的编排一定会是3a,但何翩然看到的确是一个起跳力量一般的2a,虽然高度远度无可挑剔,技术技巧至臻熟练,但为什么瓦伦蒂娜要放弃3a?这实在不像她的性格。
“很奇怪吗?”
何翩然侧头,看见埃文站在自己旁边。
“是啊,瓦莱为什么不跳三周?”
“在你教练去世的这段时间,瓦莱的膝盖因为练习阿克谢尔三周跳受伤了。”埃文看着冰场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受伤?严重吗?”何翩然紧张地追问,这段时间她沉浸在悲伤里,已然忘记其他所有的事情。
埃文又看了眼不远处正紧张得双手合十的霍尔教练,“不是很乐观,是半月板的损伤,医生和康复治疗师都建议她手术,但瓦莱拒绝了,毕竟还不是很严重,她想等这个赛季结束后再研究。”
“她很坚强,”看着冰面上疾驰的瓦伦蒂娜,何翩然心潮涌动,“也很勇敢。”
“你也一样,对了,我还没有问候你,我很抱歉,愿上帝保佑陈教练。”埃文拍了拍何翩然的肩膀,俨然一个成熟的兄长,“袁的情况怎么样?”
何翩然点头,“师兄也是陈教练一手培养出来的,这段时间他情绪一直很低落。”
“我也很担心他,就像瓦莱担心你一样,你们两个都要保重。”埃文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不该打扰你,我们继续看比赛吧。”
钢琴在大提琴的间歇响奏,宛若夜空下静静流淌河流里不大不小的石子,光滑圆润,水流经过,激起小朵涟漪,缓缓散开。
曲折的河流流过贫瘠的土地,凄婉的月色下泛起粼粼波光,瓦伦蒂娜伸出手又收回的动作一改往日作风,细腻悠远。她穿着纯白色的裙子,散开的下摆三四层都是半薄的轻纱,滑行时飘起又落,显得她原本就修长的双腿更有风情。
这是一种含蓄的风情,和欧美选手擅长的外露与奔放不同,瓦伦蒂娜这两年的表演风格越来越趋向细腻,或许也跟选曲有关,她保留了一直以来擅长的典雅端庄,又在这样的表达方式里加入了新的元素,让整个人的表演都提升到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层次。
哀伤的美总是很容易打动人心,因为知道瓦伦蒂娜膝盖有伤,所以何翩然在看她第二次起跳时多少有点胆战心惊。
但瓦伦蒂娜始终是瓦伦蒂娜,路兹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不在话下,虽然明显能够看出她有在起跳时控制力量,速度骤减,高度远度也不及从前,但完成质量依旧出色,无可挑剔。
或许是为了减轻膝盖的压力,第三个跳跃,瓦伦蒂娜选择了相对简单的萨霍夫三周跳,不过她一向擅长用刃跳跃,这个简单的跳跃自然不在话下。
悲伤是可以听到和看到的。
柴可夫斯基的大师之作毋庸置疑,华尔兹原本是优雅的三拍子舞曲,但在他的演绎下,轻快潇洒的旋律收细再收细,音调绵长,节奏低缓,保持了华尔兹圆舞曲原本灵巧的神韵同时,又赋予了它新的生命。
瓦伦蒂娜的演绎也是毋庸置疑的。
她轻轻伸出手臂,搭在空气之上,目光也好像停在舞伴的脸上,她没有笑,旋转中的哀伤扩散到整个冰面,心碎的舞步如同冰舞选手般细腻有致,丝毫不乱。
为了增强欣赏性,现在很多编舞都喜欢在单人滑或者双人滑中加入冰舞的元素,但重要的还是要看选手的能力,瓦伦蒂娜显然加练了一些冰舞的技巧,这让她的整套动作看来都更有舞蹈的味道。
最后的结束动作,她盈盈立于冰上,一只手缓缓收归身侧,另一只手向侧打开,再慢慢落下,大提琴最后的尾音余韵也随着她的动作消失。
古典乐果然是瓦伦蒂娜最擅长的一种风格。
观众欢呼,鲜花从天而降,何翩然看到亚历山大教练好像一直被鱼刺卡住般的脸终于恢复了正常颜色,紧绷的身体也突然放松,他掏出手绢颤颤巍巍的擦了擦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