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伦敦街角处，小小的酒吧内只零零星星坐了几个人。

卡洛琳撑着脸坐在吧台边上，看着面带笑意的女酒保将她点的鸡尾酒端上来。“您要的爱尔兰咖啡，请慢用。”

“辛苦你了，露西。”

她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款以卡洛琳文化背景上的家乡命名的鸡尾酒风味十分独特，它以热饮的形式呈现，混合了加糖的热咖啡以及威士忌，酒和咖啡两种味道浓烈的饮品加在一起是双倍的浓郁，苦涩中夹杂着甘甜，像极了无数爱情小说中所写的“思念的味道”。顶上绵密轻盈的鲜奶油又让它喝起来更加醇厚，是一款再适合现下冬季不过的饮品。

喝了几口后，露西闲着没事干就来到了卡洛琳身边和她闲聊。在伦敦的这些日子，卡洛琳时不时就会光顾这家小酒吧，一来二去和露西和熟了。

“您还是去看了《吸血鬼之王》吗？”露西问。

卡洛琳舀了一勺鲜奶油送进嘴里，点点头。“哦，那是啊，当时我去看的时候都坐满了人，差点买不到票。这电影比我想的还要受欢迎呢。不过到场的很多都是年轻人，像我这种一把年纪的反而不是很多。”

露西随后笑道：“是呀，您要知道年轻人就是喜欢看这种浪漫的戏码。上周我和朋友们也去看了，感觉拍得还是挺不错的。”

闻言卡洛琳忍不住大笑。“你之前不还说你已经过了喜欢看这种东西的年纪了吗？但你说得对，这部电影确实拍得好，选角和主演的演技都不错，画面，音乐也都很厉害，难怪受欢迎。可我还是不太能接受它的结局啊，为什么女主角最后还是和吸血鬼伯爵结婚了呢？明明吸血鬼伯爵只是把她当自己的口粮储备。”

“我想本质上大家都还是想在一个故事中寻求某种和现实不一样的刺激感罢了，所以现实逻辑什么的都可以暂时抛弃掉。不过您听起来对这类故事挺有想法的，您以前会喜欢看这些吗？”

“哦，那倒没有，我年轻时天天为了生计奔波，哪来的时间呀。”卡洛琳答道。

露西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卡洛琳如今这把年纪，年轻时大概赶上了美国经济最差的那几年，尔后还有为化学实验引发的意外爆炸，直到如今，还在那片地区住着的人们也相信着这个说法。

阿洛伊西娅·普切特的罪孽和伊迪丝的生命一起消失在了那个夜晚。世界上再无不可名状的“吸血鬼”，也就不需要卡洛琳再出动了。某种意义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只是卡洛琳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不知道南希和史蒂芬妮若是在天上得知吸血鬼的真相，会作何反应。

啊啊，史蒂芬妮的家人可能现在都还在等她回家吧。南希的家人如果在天堂看到了她，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卡洛琳在住院的后期经常以各种理由说服医院延缓她出院的时间。如今回想起来，也是出于一种不想回到那间已经没有伊迪丝了的出租屋的心态所致。然而身上的伤总有恢复的一天，直到医生检查过卡洛琳的身体，找不到别的问题之后，她就再也没办法在医院住下去了。她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里，那里还保持着那天两人离开时的布置，只是家具已经蒙上了一层灰。

卡洛琳在那一刻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个事实：从此以后，她须得自己面对飘忽不定的未来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卡洛琳真心地考虑着要不要找个地方结束生命，但这个念头最终还是被压了下去。一方面是她确实还是惜命的，觉得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是好好地活着吧，另一方面也是想连带着伊迪丝的那份去看看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两种心态混在一起让卡洛琳最终还是选择了活下去，而那时候经济大萧条刚刚开始，出租屋的租客们纷纷失业，就连和善的房东莱顿女士的积蓄都见了底，不得不拍卖房子来还债，卡洛琳自然没地方住了，带着所有的家私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

然而就算是在最困难的日子里，她也不曾想过把伊迪丝留下的东西卖了换钱——尽管那些东西本身确实也不太值钱，但卖了它们总归能换一点钱财。但卡洛琳坚决不卖，她宁可睡在天桥下都不愿意把那些承载着爱人回忆的东西递到别人手上。

后来到了1933年时，经济终于有了复苏的迹象，卡洛琳在这几年中靠打各种临时工勉强保持饿不死的状态，狭小的集装箱公寓是她躲避风雨的地方。就在这一年，她终于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因为玛姬生了一个女儿叫茱莉亚·科尔曼，卡洛琳有幸获得了做小茱莉亚保姆的机会。

这个保姆实际上也就做了叁年左右，等到茱莉亚开始认字，卡洛琳就不想干直接辞职了。然而科尔曼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商人家，这叁年间的收入足够卡洛琳购得属于自己的房产。尽管买的只是一间地势偏僻的小公寓，并且之后还有房贷要还，跟之前紧巴巴租房的日子比起来也已经是大不相同。尽管卡洛琳和玛姬分别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她们依然在之后的日子里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联系。两年前玛姬以74岁的年纪寿终正寝，卡洛琳去参加了她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