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有一肚子的委屈,他明明按照兵法来的,怎么就败了?
这一败,他不但丢了祖宗们的脸,也让素来倚重他的皇上被臣民诟病识人不明。
悔恨交加,李雍深深叩首:“臣知罪,任凭皇上处罚。”
修长的手指紧紧地贴着清凉的御砖,李雍想,就算皇上要他以死谢罪,他也绝无怨言!
元庆帝看看他,又叹了一口气。
他八岁受封太子,同年,李雍成了他的伴读之一,长得俊文采好性温良,文能给他抄功课,武能为他两肋插刀。
元庆帝视李雍为手足。
既是手足,再怒其不争,又如何忍心重罚?
每个将军打了败仗都要砍头的话,谁还敢当将军?
“朕得给外面的臣民一个交代。爵位给你留着,官职暂且免了,退下吧。”
李雍忍了许久的眼泪,终在此时滚了下来。
皇上对他,还是留情了!
他再三叩首,满面鼻涕泪地倒退出去。
世子李耀是御前侍卫,此时就守在殿外,面朝着风雪,细雪落在他两道粗黑的剑眉之上,更显刚毅肃杀。
听到脚步声,知道是自家老爹出来了,李耀颌线收紧,侧目看去。
李雍失魂落魄,哪里有心情保持仪容。
于是李耀就瞧见了老爹的泪痕与鼻涕。
他也恨父亲不争气,这会儿却见不得父亲这副模样,咬咬牙,一手拉住行尸走肉即将经过他身边的父亲,一手掏出帕子,胡乱在父亲脸上抹了几下。
李雍这才注意到长子,嘴唇动了两下,又不知该说什么。
李耀低声道:“娘跟妹妹都在家里等着,您振作点。”
李雍苦笑:“如何振作得起来?”
李耀:“您好歹还会纸上谈兵,一手枪法也罕有敌手,您那发小齐国公肥头大耳,上马都要侍卫扶着,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照样不是乐呵呵地活着?”
李雍眼前就冒出齐国公孙超那张又肥又腻的脸。
难道说,他现在的名声竟然跌到与孙超为伍了?
怎么可能呢,他至少比孙超长得好吧!
愤怒与不甘点燃了李雍眼中的神采,一身铠甲迎风而立,飞雪难掩英姿,竟颇有几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凛凛风骨。
李耀看愣了一瞬,旋即猛地摇头。
糟糕,他差点也要被亲爹的皮囊骗过去!上一次被骗的元庆帝可就在里面黯然神伤呢!
“行了,您快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孙国公:我可没招惹你,勿cue!
儿子求您了,我只想娶云珠
李雍在皇上面前落泪,那是因为皇上给了他超过他能力的圣宠,他惭愧羞愧。
回到国公府后,他见到妻子爱女就哽出声音,则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见到至亲这委屈就藏不住了!
他也不想打败仗啊,他也不知道自己真不行啊,他明明可以像孙超那样在京城安享富贵,这不是体内流着报效朝堂的热血,为了收复三州才主动请缨的?
他认罚,可外面怎么就把他贬得毫无是处了,平时夸他的那些好呢?
李雍低着头站在妻子身边,张不开嘴,张了会哭得更大声。
爹娘都不在了,也只有妻子能让他露出如此狼狈的一面,又不用担心被谁嘲笑。
在孟氏眼中,俊脸挂泪的丈夫就像那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着实叫她心疼。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有话去屋里说。”
孟氏温柔包容地扶着丈夫往里走,眼中再也没有旁人。
云珠:“……”
祖父活着时,经常当着他们三兄妹的面骂父亲,父亲总是一脸恭敬谦和地听着,男菩萨一般胸怀若谷,这还是云珠第一次目睹父亲失态到这种地步。
回过神来,她用眼神示意周围的丫鬟管事退下。
再之后,她也识趣地走了。
此时此刻,父亲更需要母亲的陪伴。
一直到黄昏,云珠才又在正和堂见到了久别的父亲。
李雍痛哭一场之后,沐了浴,修了胡茬,再换身苍青色的绸面长袍,至少表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七成神采。
云珠只当没瞧见父亲发肿的眼圈,若无其事地坐到母亲身边,望着门外大起来的雪道:“今日哥哥值白日的差,应该快回来了吧?娘有没有派马车去皇城外接哥哥?”
一心照顾丈夫的孟氏当然忘了,愣了愣后尴尬道:“接什么接,全京城属他最皮糙肉厚,派人接了反倒要被他嫌弃。”
云珠笑道:“娘不惦记哥哥,我惦记。”
说着,她真派了丫鬟去知会管事。
李雍巴巴地看着并没有如他预料那般一见面就对他嘘寒问暖的女儿,就连目光对上后女儿仿佛也没看见他似的偏过头去,急了,忐忑道:“云珠,你怎么不理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