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传来消息,范氏在充军路上,趁守备松懈,卷了陆承厚的最后一点钱连夜逃了。可不巧,碰上雨天路滑,一不小心,天黑时坠崖摔死了。”
“还有你爹,知道她坠崖死后笑得太开心,一口痰卡喉咙里没上来,也呛死了。”
燕宣面色平静地跟他讲述,陆锦言听完后愣住。
“就都……死了?”
“嗯。”
燕宣揉揉小脑袋,安慰道:“你别伤心。”
“啊,这有什么伤心的。”
陆锦言笑起来:“他俩那么坏,害死我娘,他们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话是这么说,可燕宣还是察觉出他一丝勉强。
倒不是说陆锦言为那个不做人的父亲而哀伤,而是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再也无他的血缘至亲之人。
某种意义上的,真正的形单影只。
燕宣又突然想起来:“你那个二弟三妹,有没有来打扰你?”
“他们?没有。”
陆锦言摇摇头:“府邸没了,钱银也无,也不知他们去了哪。我也懒得管他们,本来就不欠他们的。”
说着,他声音又渐渐小下去。落在燕宣眼里,就是十分的寂寞。
想着这段时日,他忙里忙外几乎没有停歇,陆锦言先是得知母亲病逝真相,刚刚又听闻陆承厚死讯,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再这么在家憋下去,会憋坏的。
燕宣干脆提议:“下午找人把红馆的事情安排好,明日我们去西山别宫,住一段时间。”
故地重游,陆锦言细数下来,已有十四年他未曾来过西山。
回想起,很多事情与感情都是在此萌芽,而后经过数年累月的发酵,逐步走到今天。
同一件事,幼时做得,如今再做又是另一种滋味。
譬如此刻,燕宣驾马,身前载他,手挽劲弓,百步之外一箭射中一只兔子。
搁往日,陆锦言早就在想兔肉是烤的好吃还是红烧美味,但这几日低落的心情让他现在有些下不去手。
他摸着白兔子受伤的后腿,跟燕宣打着商量:“我们不要吃它好不好?我想养它。”
燕宣驱着马,果断拒绝:“不行。”
“啊?为什么?我就是想养,你为什么不给我养。”
小公子委屈,多愁善感的,甚至还想追问他“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燕宣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拒绝的原因很简单。
“陆公子是生意人,深谙一物换一物的道理。”
他低下头,笑道:
“你不让我吃这只兔子,那总得让我尝尝其他的兔子吧?”
言语暧昧,陆锦言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于是,大善人陆公子,为了保住一只小白兔的安危,在男人的耽耽虎视下,红着小脸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当天晚上,猎人就来抓他的猎物,滚上了床。
时已入冬,天气微寒。夜半,狂风骤起,西山之上忽飘起小雪。
初时,细绒雪花落地即化,可层层铺落下来,银装素裹琉璃世界,甚是蔚为壮观。
北风呼啸,封住窗内火热一隅。殊不知此处也有应了这雪景的红梅,正悄然朵朵盛开。
恰如浓墨泼染,于素尺白宣之上游走千回。
落于锦言,皆是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