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臣里大浪淘沙泄掉的那一批,你们当然不愿意看越王上位,你们也希望这诏书是假的。可是,如果将它视作矫诏,万一越王成功,江山就此易主,那么咱们这些宣称新皇下发矫诏并抗旨不遵的人便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前者划算。诸位大人,我说得对么?”
他环顾四周,这番话说中在场大多数人的心思,一时门下省正厅内落针可闻。
“看来大家都是这样想的,那我还有个问题。咱们究竟是当今的朝廷命宫,还是菜市场里的贩夫走卒?是与圣上共治天下的臣子,还是瓦舍里谁给你钱你就唱什么曲子的倡家?”
高永清看着噤若寒蝉的众臣,凌然道:“大道理说出来是最没意思的,我与诸位几乎都有过节,你们听也好不听也罢,但这句话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没有我了解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绝非任人摆布的弱主,圣上卧病这些年,未有耽误过半件国政,居于病榻之上却对朝局洞若观火,你们自当明了,各自衙门的差事,哪个需要圣裁的却拖延过两三天?没有。这样的明烁之君,难道会放任皇子行大逆之事不成?圣上难道会半点准备也没有,任由人摆布么?”
众人心头皆是一震,心道是啊,高永清那是自点了状元后就被皇上视作心腹培养的近臣,且不说他的个性,单说他那些挑战许多官场准则的行为,放在其他皇帝麾下,怕是已经罢官了十次八次了,若是专断的,恐已丢了性命!然而高永清却在当今圣上的庇佑下横行无忌步步高升,即便有为服众而不得不做的惩罚,却也是点到为止再化作过眼云烟。他们这时候,确实更应该相信高永清的判断。
“圣上如今什么情况,你我皆不知晓,那么,我们仍然是圣上的臣子,此刻却服从于一张不出自圣上之手的圣旨,待到他日圣上稳定大局后兴师问罪,各位什么乌纱什么荣华,想必也都比今日的风波消散得更快。”高永清的声音比面容更冷峻,他停顿后逡巡众人道,“好了,眼下我又给你们多列出一个选择来,从发生的几率来看,此二对一,便是贩夫走卒也知该如何选择。”
……
嫘祖庙内长明火亮如白昼,冬眠的桑蚕皆深深安睡于温暖的蚕室,以备来年春日皇后亲临照祖制行蚕礼祈求天下百姓衣暖富足、世间再无苦寒。
冬日的护蚕礼也是为此事预备,只是护蚕礼时日颇长,持礼人要在庙内居住长达半月,这半个月各种礼仪均十分繁琐,卓慧衡抵达时便听说今日早些时候长公主疲累至极,礼毕刚步出庙殿外便晕了过去。
她本应该早到的,可是谁知这一路竟与越王入京的道路不谋而合,所设关卡极多,为不被发觉,卓慧衡不得不夜间赶路,且在越王于京畿扎营的那几日始终躲藏起来。越王的军队大多是临时征募与他从前旧部,军纪败坏,附近村民多受叨扰,卓慧衡不敢躲去百姓家中,生怕教人认出招致祸患,只能餐风饮露,待抵达嫘祖庙时已晚了许久,身体也几乎要垮掉。
可她万万没想到,长公主竟比她先倒下了。
然而卓慧衡隐隐觉得,这也太过巧合。
还好与长公主同行之人里有罗元珠罗女史,卓慧衡被她搀扶至内室,总算喝上一口温热的茶水,可她顾不上吃那些罗女史拿来的点心,只灌下几口水后便急切问道:“长公主殿下可有服药?是否苏醒?”
自己从来仪态万方的旧日同僚却以狼狈不堪的形容出现,罗元珠已从惊骇中平静过来,只蹙眉摇头道:“尚未苏醒,太医说并无大碍,只是还需静养。”
“帝京有变,没有静养的时间。”卓慧衡何等果决,将此刻自己所知的帝京情形告知罗元珠,不过并没有说是大哥教她来让长公主回宫主持大局,在尚未尘埃落定之前,她觉得此事还需守秘为上,“我要去唤醒长公主,此事不是儿戏,以长公主之明断也绝不会责罚于我。”
罗元珠听完毫无犹疑,当即起身道:“让我去叫长公主殿下,你说得对,此事不宜拖延,即便殿下身体抱怨,也必须即刻告知!”
“我们一道同去。”卓慧衡站起来道。
罗元珠却扶住她肩膀,缓缓让她安座道:“你这样子就算长公主及时赶回,你也要丢下半条命去,先吃了这些,我去转达,我们再一同伴驾回京。”
卓慧衡点点头,她确实已无有力气,她还需要体力陪长公主殿下回京,在全家人都危急的当口,她不能倒下。
罗元珠走后,慧衡仓促吃了两口糕点,根本无心品尝其中精细层次的味道,就着茶水噎入喉咙,她虽是尽量冷静,可事关重大,加之路上的变故,再想稳如泰山也是不能,便在屋内等候时来回踱步。
然而她没有等来罗元珠带回长公主已醒鸾驾即刻回京的消息,等来的是八名护卫长公主殿下的殿前司禁军,将她所在房间的门自外关上后锁住。
卓慧衡惊骇之际只听为首的牙将用冷硬的声调对门前的禁军道:“长公主谕令,此人乃是朝廷钦犯,务必严加看守,不得有失。”
皇宫城墙巍峨如屏,阻住所有人的去路。
寻常夜间